火车缓慢爬行的速度是最能考验人在旅途中的忍受力的。为了看望外甥,我再一次呆在一平方米多一点的空间,横卧十几个小时,其中,只能在狭小的空间走动,还可以喝水、进食。这对于年轻体力好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,但对于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却是尽了力的,我知道,这是亲情的一种召唤。
外甥是个商人,时间不属于他。此前,我在两次到达这个城市时都没有打扰他,不是见外,而是理解他的忙。这次,却是在他被繁忙带来病痛之后,我千里迢迢地特意赶来见他,目的是想提醒他平素忽视和并不在意的东西,比如身体,比如生活之类的小问题。
在狭窄的硬卧车厢里,在漫长的等待中,我不时想象着即将相见的情景。如果氛围允许,我会情不自禁地放下作为长辈的矜持和尊严,张开双臂去拥抱他,给他传递一种坚定的力量信息,给予他精神安慰。
我与他虽是舅甥,但仅长他八岁,从小一起玩耍,关系相当要好,我很看重他,他也很在意我,长大之后,依然彼此挂牵。过往的艰辛成了彼此乐此不疲的谈资,每次饮酒,他总在微醺中不厌其烦地谈起我们一起干农活的故事,最经典的,莫过于我们一起拉车翻下山坡被架子车压在车下的情景,每谈到此,既有心酸感慨,又有温暖亲情。我兄姐四个,大姐家穷,孩子小,劳力少,每当农忙,母亲就会带着我们去大姐家帮忙,这本是应当的亲情帮助,他却总是念念不忘。他就是这样的人,天生善良,仁义礼信,浸染于心。
他在农村长大,贫困让他害怕,跳出龙门走向富裕的目标就像一粒种子,自小就植入心灵的沃土,渐渐生根、发芽、开花、结果。他十六岁离开家乡,开始人生征程的苦旅,从参军入伍到复员地方,从单位工作到下海经商,在拼搏和挣扎的道路上,走出了人生的精彩与辉煌。
其实,他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他为人真诚的处世之道,记得他在商海初露峥嵘时,我曾问他:“只身在外,人心不古,怎可占商场一地?”他的回答让我颇有感触:“别忘记他人的帮助,要学会感恩,在利益面前要学会放弃!唯利是图就会淡出他人的世界。”
他对待乡邻礼节周全,对待朋友忠心赤胆,对待兄弟姐妹尽职尽责,对于妻子儿女爱护有加,对待父母倾尽孝道。记得那年,他母亲突然得了重病,当时他手头并不宽裕,为了救治母亲,他重金不惜,为减轻母亲的病痛和术后身体的恢复,他专门花重金从国外进口一台机器进行手术。他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,内心装满了别人,唯独没有自己,他将自己绑在了追求梦想的战车上,一路勇往直前。
一个人的路有多长,他的目标就有多大。茫茫沧海扬起的风帆,如果少了港湾的停靠,就会有被风浪倾覆的风险,他是在工作中不知不觉晕倒的……
漫长的时间穿越了遥远的路程,我们终于在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相见了!当我站在他的住宅小区大门口时,他已经拖着病体疾步上来迎接了,我们彼此没有说话,而是飞快走向对方,我们半拥着对方的身体,我仔细看着他,试图发现他的变化从而判断他病情的程度,他热切地端详着我,试图掩盖他复杂的心情,只是用力地握着我的手。良久,他才说了一句话:“没有想到,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。”
我懂得他的意思,他的这句话里带着一丝特有的遗憾,我知道,他本想在一切亦如平常的氛围下不带一点负担地相见,那样,他会和我一起尽情地放肆一把,或游玩,或痛饮,或畅谈。但在此时,那些在平素随意的欢快却变得如此不合时宜。
“我是来和你一起聊天散步的!”我轻声说。
“好!多住几天!好好聊聊!”他露出欢愉之色。
我在离他很近的宾馆小住了七天,除他正常治疗外,我们都在一起聊天和散步,谈了很多,我主要阐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,他很聪明,什么都懂,但他在商海形成的那种特有属性,在自然之中却显得有点另类,这是我所担心的。在回程的火车上,我特意发了一条嘱咐他的短信:
万物皆自然。人从自然来,定为自然物。因此,应循乎自然。日出而作,暮而息,饿而食,渴而饮,力而行,疲而歇。我们是自然一粒,所以,应当遵循自然,敬畏自然!暂时的困难并不可怕,比如我们遇到的病痛和挫折。疾病也是一种自然现象,它以特殊方式在善意提示我们已经偏离了自然的轨道,所以,我们应当放下心态,端正态度,应当在自然之中选择放下沉重的东西,轻松上阵,拥抱新的生活!
放下是一个艰难的选择,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,需要勇气和毅力,走过了艰难的过程,就会看到光明的未来!
祈愿你早日康复!等你一起享受自然的多味生活!
他在手机那头,也给我回了一条短信:
懂得的,努力地慢慢融入吧!